观街灯以清心,食烟火以裹腹。嗅雨汽以知秋,闻旧律以感时。
放学以后,秋雨淅沥,骤然将人从夏的暑热袭卷入了宛若严冬的漩涡。梧桐猝然一夜黄梢,像是被撕碎散落遗弃一地的书稿纸卷。夜色早降,华灯初上,晕染着淡淡一圈微黄的雨丝,飘渺着一句悠长的愁唱。校车上稀落的几人,沉默地临窗企盼、等待。我抱着书包,觉得其内无比沉重。父亲撑一把伞等在站台,提下行李箱,两个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车上。雨滴在路边开着透明的花,“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雨刷“吱呀——吱呀——”地工作着,父亲终于开口:“今天来不及啦,就在外边吃,给你烧个圆子汤……”
驶离了灯火通明璀璨的街道,是一条车流稀少的道路,一侧是不甚繁华的店面,另一侧是路灯伴树在雨中静伫。月裹墨云,桂树香散,无意秋雨将馥郁桂香染上凉意,于是如秋蝉瑟瑟,黄叶萧萧,似闺中女子远山娥眉含怅,盈盈眼波饮愁。车停在一家关了门的洗车行前,一边是家大排挡。父亲停好车,嘱咐我坐着别动,跑下车拿了伞才开门让我出来,浅灰色的衣衫上早已雨迹繁密点点。店内生意倒是热闹,大桌旁有群工人聚餐,老板娘从里间转出来,招呼着:“今天不要盖浇饭啦。”乍看见一旁的我,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父亲则点好了菜。老板娘补上一句:“那个圆子汤给你放点排骨吧,圆子不够了。”便又去店内忙活起来……
店门处冷风阵阵,头顶两部风扇却仍不止歇地工作着。父亲跑去找店家关了风扇,又逗弄着一旁专心啃咬生日帽的小狗。黑黄相间的小狗却并不理会,尖尖的耳招摇几下,摇了几下棍似的油光水滑的尾巴,“扑通”一下跳上了店家收银台旁边的竹椅上。菜上来了,父亲无意说着店家炒的肉怎么放蒜苗,吃的时候却默默地尽数挑走。我犹豫着夹了一根,果然,入口后只得艰难吞下,仍假作无事,喝着冒着热气的汤。
“多喝点。”父亲指着那汤,“这周考试了吗?”“嗯。”“怎么样?” 话语即将出口时忽然凌乱不清,我故作轻松:“不太行,挺烂的。”父亲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用汤勺往自己碗里盛着青菜。“你上次也说不好,两次都不行不就说明问题了吗?加油啊……”说罢,似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被风吹散。我似乎看见一边是书包鼓鼓囊囊,一边是生活的风袭卷着秋风在呼啸。店家的厨房里油烟机在轰鸣,相聚的工人穿着单薄的背心,老板在竖着酒瓶的桌旁算账,穿衬衣的上班族点了份炒面,数分钟后便匆匆离去……
灯火微渺处,有太多人沉默地离去,蹙眉叹息或酡醉大笑,无语凝滞、抿嘴缄口或酒瓶啷当,手拂额角。饭后,父亲匆匆地又去新租的厂房里检查一番。我听见雨声打在窗上,细软无痕,车内放着老歌,是《一生何求》。“一生何求,曾妥协也试过苦斗,梦内每点缤纷,一消散哪可收……”须臾之后,却又是一首《倔强》:“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便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放学以后,走出狭小纯粹的校园,该有另番庆幸。少年还是少年,该是背包装晨曦,衣衫戏晚风。也如老舍先生所说:“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暗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不要总“高处不胜寒”地自怨自艾、多愁善感。灯火微明处,有最本真之意。努力踏实生活着的我们,也在学业之外探头看生活,在秋之外写就最朴真无华的白话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