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流年,隔岸又渡一月的风,倒酒之手高举,是否拨开乡间的旧路。时逢新年,世人最爱团圆,返乡的一顿年夜饭终是不可推脱,而记忆之匣还残存往年的风鲜,我想证实它们是不是一样的,舌尖的余味会否变质。

记得都是一位农村妇女的手艺活。我的家乡年里不淘米煮饭,餐桌上的主食都是奶奶在亲力亲为。从面皮到肉馅,从擀面到烘焙,做出来:云吞,抄手,窝窝头;炒粉,酱面,马拉糕,样样都比饭馆里香味扑鼻。一口轻轻咬下去再咀嚼,面食独有的美味充盈了整个口腔,幸福从全身的每个毛孔溢出,余味也在唇齿之间流连。这是全家最幸福的时刻,大家都夸奶奶的手艺好。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也时有奶奶微笑着喃喃,“全家年年有余咯!”

但是今年,疾病打了我们措手不及。那位慈祥的老人去了遥远的国度,就在年前,甚至不到一个星期,她带走自己,带走舌尖上的那些美味,带走了一家多年的笑容,这个春天。我多希望它永远不会到来。

天空淡灰,云絮飘渺如丝,隐隐有些乍暖还寒之意。五湖四海返乡的亲戚都是乐淘淘地聚成一桌,却又在这爆炸性的噩耗中遁入沉默的空门。雀群在低头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两个感叹的音符,为沉默的年景尚铺添几分余温。入厨房,姑姑忙碌的身影撞入眼帘,擀面,包裹,放入烤箱。工序很复杂繁琐,可是却莫名令人感到熟悉,仿佛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碰。等待的时间已不似往常那般漫漫,我却反倒期盼它可以慢一点。期盼每一个刹那都可以被延长到无限,然而时光就只是指缝流动的沙子,转瞬而逝,终不等人。

“叮”烤箱里是我心心念念的油酥包。鼻尖微动,香味便顺着气息渗入,刺激着我的嗅觉细胞和味蕾。

“这是奶奶年前留的,说大家一人一个,春节快乐!”姑姑笑得很完美,让我看不懂。明明亲人刚走,最伤心时,她何必说这个谎。

我不拆穿,骗过自己去拿一块油酥包。酥皮和脆皮独有的清香与鲜肉经典的腻味在口齿间交汇、盘旋,最终凝聚成记忆里的那幅朦胧画面。余味亦是如此。眼前时光好似溯回流转,好似那人还在,蓦然回首间还是那样笑靥如花地看着我们。而我身边的人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儿女和她的后辈。

满屋的人都笑了,香甜的余味伴随着浓浓年味在欢笑中萦绕,飘溢。窗外不远处的金桔树被暖阳镀了一层金,无比耀眼。

这对我而言是最特殊的一顿年夜饭,尽管一切都还像往常一样。团圆,饭香,欢嚣。这是一家人的羁绊,一种家人的默契。

茫茫人世一场,年里相聚便是缘,与你同餐便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