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天,我坐在一家面馆里。不大的地儿,几乎人人面红耳赤,吐出的热气
在落地窗上结成薄薄的雾。外面的景物一时隐去,只剩下明灭的车灯疾驰照射。
我静静地点了一碗打卤面。黝黑的瓷碗里盛着面,泛着点点油花,番茄被切成
一小瓣一小瓣,如一方小舟,在汤上浮着。鸡蛋金灿灿的,因着油光的缘故,散着
点点金光。
我闻着香气,吃一口面,软软的,略略酸涩的番茄,有着淡淡的父亲的味道啊……
我在合肥上学,父亲在北京工作,我们父子二人每年只有寒暑假才会见面。去
年寒假我与父亲在北京相聚,他前往车站接我,他开心地咧开嘴角,细小的皱纹自
眼角蔓延开来,眼眸里荡漾着淡淡的喜悦。
回到家。他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满脸骄傲的神色。他的脸因着小小的激动泛着微微红光。我被父亲推着进了厨房,他把一碗打卤面献宝似的放到我的面前,把筷子塞到我的手上。父亲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快尝尝,跟东北人学来的。”我细细端详起这碗面来,鼻尖盈满了面香。
碗内是白花花的面条,红艳艳的番茄,黄嫩嫩的鸡蛋,翠滴滴的葱花儿,像点点碎金似的浮在汤上。一个字,香!我吃了一口,满心酸甜的味道:“好吃!”父亲满足地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眼里盛满欢喜。
我曾亲眼目睹父亲做面。他将面条放在锅里过水,随着从锅底上升的气泡不停地翻腾。父亲用网勺一捞放在一边。他又将锅重新洗罢,放点儿亮品晶的油,打几个鸡蛋,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放入切好的番茄。父亲手握着锅柄,上下一颠,勺子在锅里打几个圈儿,动作一气呵成,香气就扑面而来,这卤便成形了。出锅,盛一勺搁在面上,好一幅视觉盛宴!
记忆深处,我犹记得寒假去大厦看书。父亲叮嘱我早点回家吃饭,我满口答应。却忘了戴表,误了时间。到家已是深夜,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映入服帘的是一片漆黑。窗户上不时折射出汽车车灯的光影,疾驰而过。我打开灯,桌上摆着一碗冷掉的打卤面。父亲似乎被我惊醒了,从沙发上缓缓站起,笑笑:“回来啦,面凉了,我去给你热热。”说罢,他便端着面去了厨房。
两三分钟后,父亲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我面前,我望着香喷喷的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父亲乐呵呵地朝着我笑道:“慢点儿,别急。”
我的思绪从远方飘回,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打卤面。
在热气升腾的水雾中,我似乎看见了父亲的笑。它与记忆中的面容渐渐重合,当真丝毫不差。我在这雪夜里思念一碗面,思念远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