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的关系似乎是建立在“查”的基础上的。

从我记事起,生活中的每件事都要被她检查:查我是否遗落了橡皮,查我是否完成了作业,共至查我身上的每个纽扣是否扣好…母亲那时很年轻,临上班前,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家里转上一圈,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到门口了还要上上下下地把我“扫描”一遍。

我与母亲的情感也因“查”而改变。

大考过后,母亲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仔细检查了没?”“有时间检查吗?”我表面上点点头,心里却埋怨着:好像查了就对了似的。

一次,还是因为“检查”这一问题,我与母亲闹翻了。我振振有词地向她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那一刻,我越讲越起劲,余光里只剩下满脸惊诧的母亲。最后,我还扔下一句:“以后别跟我提检查!”母亲微张的嘴释颤动着,然后她默默地离开了,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也会让大人感到害怕。

夜的寂静是纯粹的,麻雀不吱声,耳畔只有蟋蟀微弱的吃语,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句“以后别跟我提检查”。

从门缝里透进的光惊醒了我,我味起眼,看见一张瘦小的脸正朝里张望,紧接着一个热悉的身影探进门内,一手扶着门,一手握着把手,轻轻地把门带上。

我不敢相信这是母亲!

她液步到书桌边,开始整理桌面,检查我第二天要带的课本和学习用品。她蹲下身时,关节发出的响声清晰可辨,我悄悄地看她,只见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夹在书里,然后转身朝房门走去。

开门时,我借着灯光看到了她额上的皱纹,一声轻叹后,她消失在了门背后。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别总是查这查那的。”

“我……这孩子丢三落四的…咱们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我听得清清楚楚,鼻子忍不住开始发酸。

时光匆匆流逝,我发现就连母亲也会糊涂,她偶尔会忘关水龙头,忘拔电源,“检查”这件事她也很少提起了,房间里常常结着一个茫然无措的母亲。

有一次,和母亲出门前,我突然问了一句:“妈,再查查?”她一下愣住了,站在门口,心里像有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她回房间拿了把钥匙,然后冲我傻傻地笑。

那时,我才发现,大人也是需要检查的。

从小到大,我不知经历过多少检查。母亲说过,检查是审视错误,是填补思维的空缺。也许,母亲头上的每一根白发都曾查阅过我过往的岁月,也将继续查阅我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