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纯一色的墨蓝,风仍是干燥得烦躁的夏风,像是要把世间所有的春伤秋悲融入怀中。夕阳把最后一抹残光匆匆投下,灰溜溜地躲到墨云后。须臾墨云汇聚,似是一团漆黑的不见光的魅影,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
父亲的脸像极了我回家路上那可怖的暗空,空中是乌云密布,母亲只是默默地缝纫着衣服,一字未言。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父亲终于开口了,他的脸被憋得通红,活像几年前我们一家其乐融融曾有幸看到的火烧云:“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大忙人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呢……”
尔后是一顿滔滔不绝的臭骂。父亲似乎万分激动,我只看见他的口唾沫子在本就沉闷的空气中肆意飞扬,削瘦的手上青筋毫无预兆地暴起,偶尔母亲似乎还嫌事不够大,在一旁还不忘添油加醋,我只看见他们俩的嘴一开一合说着不近人情的话,而我又哪里插得上话说明原因。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的训斥声,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掉泪,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屋檐上,分外响。我的耳膜被这两股势不容缓的声音震得嗡嗡响,刚拿起的筷子又无力地垂下,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你们就知道说我,我还真后悔进这个家了!”随后冲进房间,狠狠地把被子盖住了我的脸,泪水如雨,洒湿了被窝,也淋湿了我的心。
从那天起我似乎再也不想理他们。
可在许多个淅淅沥沥的夏夜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初父亲顶着狂风暴雨来学校接我,我想起多少个日夜前我们一家人闲坐话家常,我想起刚才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缝的裁缝,我想起那时父亲瞪得通红的双眼——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可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那个无比幸福的家竟会因一场似乎无休无止的训斥而不堪得支离破碎,宛若窗外破碎的蝉鸣。
我想我们一家子还要开开心心的——该多好。可是我要强的自尊容不得我有一星半点的犹豫,我只能儒弱地选择逃避,选择僵持。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父亲一脸的筋疲力尽,近乎狰狞的黑眼圈证实了这几天他的无眠。他缓缓向我走来,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端着一杯白开水,热气在空中蒸腾着。“天凉了,喝口水。”父亲的手微微抖动着,良久他不太利索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递来白开水,眼底是延绵不绝的温柔。母亲推门而入,她嘴角不自然地上扬,宠溺地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崩出几个字:“天冷了,记得多添些衣服。”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窗外一道暖阳极其缓慢又坚韧地开出暗夜一角,我低头望向白开水,它滚烫着翻过我心田,暖暖的,像极了家的温暖,一如往昔。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拿出几天前买的礼物,像是兜着几寸日光小心地递给他。这是迟来的生日祝福——我那天正是为了给父亲买礼物才很晚归家。
窗前的书被夏风吹着翻开新的一页,目光所致,是五个俊秀的大字,一寸寸日光凑热闹地透过窗子照在这几字上,恰到好处地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煞是温馨:
“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