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甜,我就会想到汪曾祺先生在《五味》中说到的一句话,黄油饼是甜的,混着的眼泪是咸的。就像人生,交织着各种复杂而美好的味道。记忆中的甜味,大概是外姿炒笋的味道吧……
外婆家旁边有一座小山,在一根根笔直地冲向天空的竹子下,总能找到刚冒出头的新鲜的嫩绿的竹笋。小时候,外婆带着我一同去挖笋、摘野果。“好甜!”外姿把一个山杏剥了皮塞到我的嘴里,甜滋滋的汁水顺着喉咙流向心间。
沿一条多年来踩出的小土路向上走,不知不觉会进入一片绿色的海洋:遮天蔽日的浓郁的绿,铺满脚底的踏实的绿,林立四方的新鲜的绿……很快,各样的笋便映入眼帘,有的“才露尖尖角”不过手指粗细,有的已经长到小孩子膝盖的高度了。我力气小,就去挖小的,拔出来。遇见些大的、粗的,外婆用小锡头把它周围一些土拨开,看到根,一锄头下去,切口平平整整,露出健康的白色。笋刚采下时裹在一层棕色的笋壳里,还带着些泥土和大自然的芬芳。
将笋用小竹鉴背回家,外婆便着手清理:先将笋全都清洗一遍,再把壳一层层剥去,把要用来炒菜的那些切成厚薄均匀、大小相称的薄片。外婆挑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块。锅中倒油,烧热,将五花肉放进锅中翻炒,在五花肉有些焦黄时迅速将笋倒入,很快便香气四溢。趁热将一块黄色的笋放入口中,吃着脆脆的,略一咀嚼,便有一股淡淡的竹笋的甜味蒙绕在舌尖。这甜味很特别,让人忍不住再吃一块。外姿看着我吃,嘴角勾起了一抹慈祥的微笑,“不着急,还有呢!”。饭后,仍有一丝甜挂在心间久久不散,这或许是幸福的味道吧。后来我慢慢长大去了城里,外婆也变老了。课业日渐繁重,没有时间回老家看望外婆。外婆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不能常来上海。屈指算来,我大约有两三年没见外婆了。可是,外婆从不忘记把我爱吃的从老家寄来。每年春夏之交,几乎总能收到老家寄来的笋、杏。从快递员手里接过笋,我仿佛能看到外姿就在我的身旁轻声叫我小名的样子。
这些年,我也吃过许多炒笋的菜,总难吃出外婆炒的那种甜味。但一想起外婆,心里不自觉就有一种甜,弥漫开来,有一种甜,是炒笋子的鲜甜,是刚摘下的野果的清甜,也是外婆给我的温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