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出生时,窗外的枫林正是一片火红,因此秋的父亲川便给她起了名叫秋。作为母亲的敏说,叫秋的人很多。“那又怎么样呢?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川重复了一句某位哲人说过的话。
秋的确长得与众不同。襁褓中的秋就很漂亮,秋集中了川和敏的所有优点,还独自发挥了一部分,生得像个洋娃娃。
川下班回来后,先走到摇车前,冲睡过一觉醒来的秋怪模怪样地笑笑。秋也怪模怪样地冲他笑笑。川就激动起来,伏下身去吻秋薄薄、嫩嫩的脸蛋。直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吮进肺腑里,川方站起身来,一把拥住了立在旁边的敏……
秋的与众不同还表现在,别人的孩子还在幼儿园大班时,秋已上小学二年级了。秋当时是六岁。秋的学习成绩很好。
某天下午,雪放学后一个人回到了家里。 到了家,秋看到的是:川和敏都在家里,正在争吵。川和敏都没有想到秋会提前放学。会自己走回来,一时都惊住了。
“对不起。”秋说时,转身退出门外,并且把门轻轻带上,到别的同学家玩去了。
“她说什么?”川久久没回过神儿来。
“她说对不起。”
“她还是一个刚刚六岁的孩.....”
“是啊,她真是个小人精。”敏也隐隐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秋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川和敏在家里做什么事情都变得谨慎起来。每次吵架,都不声不响地进行着。尽管这样,第二天面对秋时,他俩还具不自然地慌慌悚悚躲开了目光,仿佛两个偷嘴的孩子,很怕大人窥破了内心的。
在川和敏的惶惑中,秋一天一天长大了。 秋长到快要十六岁时,是一名重点中学的高三学生了。紧接着面临着明年高考。秋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这样参加高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想到雪明年就会考进大学里去,成为一名大学生,川和敏似乎都松了口气。
在秋十六岁生日到来之际,川和敏都有了要为女儿庆祝一下的愿望。仿佛女儿明年不是去高考上大学,而是出嫁。那么这个生日就是女儿成年的标志了。
川和敏为了女儿的生日,很早就开始了准备。从家庭生日宴会,到每个人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都做了精心的安排。与川和敏相比,秋自己倒是显得无动于衷。既不发请帖请同学来玩,也不张罗生日穿的新衣服。那情形看上去倒像个对自己生日早已不在意的成年人了。
生日的前一天,川终于忍不住了,试探地问秋:“秋,你不激请你的同学来家玩玩吗?” 川想说“邀你要好的男同学和女同学来家吃生日宴”,不知为什么川没有直接说出口。川那会儿想,女儿应该有要好的男同学的。就像漂亮的女孩,应该有漂亮的衣裙一样。
“为什么呢, 难道和爸爸、妈妈单独在一起过生日不是更好吗?”秋说。
“哦……”川和敏听了,一下子噎住了,愣愣地望着秋。
“对,对,女儿说得对,我们自己在一起庆贺会更尽兴……”川和敏连声附和,觉得很累,仿佛几天来的劳累一下涌回到了身上。
生日的晚上。外面刮着尖溜溜的北风,很冷。室内的气氛热烘烘的,被炉火烘托得很暖。秋一口气吹灭了十六根摇曳的红蜡烛后,屋里一下子黑暗了下来。静了一会儿,敏摸黑走到墙边,拉开灯,发现秋无声地倒在川的怀里,川也一脸惊惶失措:“ 秋你怎么啦?”
秋慢慢睁开眼皮,站直了腰身:“我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有点儿缺觉,没关系。”
血色渐渐从秋苍白如纸的脸上泛出来……
“看过《血疑》吗?”白得耀眼的血液病房里,和川年纪差不多的男医生问发愣的川。
川懵懂地点点头,说看过。
“你女儿和幸子一样。” 男医生放下手里的病检报告,通俗形象地告诉川。
川一下子惊呆了。
“为什么会一样呢, 怎么是一样的呢……”川喃喃自语。
男医生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川,夹起病检报告,说句:“准备住院吧。”就走了出去。将川一个人留在了白色恐怖的屋中。
川昏昏沉沉走回家,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跟秋说。秋是一个聪明过人的女孩,明天一住到医院里就什么都会知道的……这样想来,川就照直说了。
“秋,你得的是白血病。”川没有说秋和幸子一样,川说的是白血病。
“什么时候住院?”秋的反应如此平静,这使川想起秋也看过《血疑》,不过秋可比幸子当时要镇定得多。这一点,沉重的川稍稍得到了宽慰。
“明天。”川眼眶发潮。
“哦,那得准备准备。”秋走进自己房间里去,像要出远门,去准备自己要带的衣物。
夜里,躺在床上,敏抽抽噎噎用被角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秋才只有十六岁……”敏忍不住说。
“是的,秋只有十六岁。”川说。
秋住的病房住着四个病人。和秋邻床的是一个和秋一样年轻的女孩。住进去时,伟曾注意地看了看邻床的挂牌,十四岁,比秋还小两岁。陪护邻床的是一位农村妇女,像是女孩的母亲。
医院规定每个病床只准留一位家属陪护,这样到了查房时间,川就到走廊里站一站。晚上就到楼下门卫打更的老头那儿坐一会儿, 或到护士站里坐一会儿。仅仅是打个盹而已。
“用得着这样吗?”值夜班的女护士看川这样辛苦,很是不解。
川也偶尔回一次家,那多半是给秋和敏取换穿的衣物。房间的窗帘封闭着。沙发、床上落了一层浮尘。川站在空荡荡、暗淡淡、静寂寂的屋中,时常产生一种幻觉,这是自己的家吗?
几天后,邻床的小女孩走了。血从小女孩的鼻孔、嘴角、眼角的毛细血管里缓缓流淌出来,那女人整整擦了一个下午才擦干净。伟吃惊那个瘦弱得皮包骨的小女孩怎会有那么多的血。血流尽了后,露出了小女孩痛苦不堪的苍白面孔,如同一张薄薄的白纸贴在白床单上。
小女孩抬走了两天,邻床再没有住进新病人来。晚上,敏对川说:“你在那床睡一会儿吧。”“不、不。”川闻听后说,“夜里护士会来查房的。”敏就不再勉强他。其实这么多日子来,川已和每一位值夜班的护士混熟了。川常帮护土搬搬氧气瓶、药品箱。有时值夜班的护士看有的病房空着,就打开门让川进去睡。伟都谢绝了。川宁愿在护士站里长条冷板凳上将就一宿。
秋进入化疗阶段。秋每天都要掉大量的头发。秋戴了一顶帽子,吃饭、睡觉时也不摘掉。又是一个火红的秋天,川想起他们一家三口已整整在医院待了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了。透过病房的窗户,川看到外面的天空是铁青灰色的,很像秋现在的皮肤,而秋出生时,是多么白净细腻的啊。伟在感怀那个秋天……
一个月后,秋走了。秋死得很平静。秋身上、脸上的血管没有爆裂,因此秋死得很安详、端庄洁净。像睡去了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连久经沙场的护士也说,得这种病这样死法真是少见。
“秋走得跟别人不一样,秋是一个爱洁净的女孩。”敏说。
“是的,秋是个洁净的女孩。” 川低喃着。
川又想起秋出生的那个秋天,那天他也是不顾护士的阻挠,第一个抱起秋的人。此刻,川感觉秋还在身边,他们在漫无目的地散步……身后留下的是一圈一圈重复的脚印。
不久,川和敏离婚了。
日子平淡地漂泊过去。离婚后的川和敏在墓地相遇了。
……
暮色悄悄降临了墓地,西南天际,一弯新月出来了,红叶的枫林变得朦朦胧胧,若有若无……
教师点评:作者在文中讲述了女孩秋的故事。文章语言朴素,流畅自然,看似起伏不大,但沉静的基调设定,独特的意象选择,饱满的形象塑造,细致的设计铺垫,优美的意境勾勒,几个方面的融合,使得文章充斥着一种感伤的气氛,细腻多情,含蓄却有力,吸引着我们投入,也细密地敲打着我们的内心,令人感动,也令人怅然。文章伏笔较多,但有些未能做到前后呼应,影响了文章的严谨程度。结尾的设计也有些出乎意料,让人有些疑惑。作者可以针对文章的细节部分再做一下打磨,让文章更加完善,从而更为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