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是云层窖藏的醇酒,总是不经意饮来人间一场宿醉。诗人爱醉里呢喃,一川黄昏着风雨,半庭黄花念佳人,有人叹着临暮至,有人无奈近黄昏,仅一语,便成了千古的诗行。只是后来这杯醉人的酒,却在行人步履匆匆的光阴里,愈饮愈淡。
很久没有品过黄昏了,对它的初印象还停留在老屋院里的那一把藤椅和奶奶的蒲扇上。那时候的黄昏很浓,可谓是半山瑟瑟半山红。云是滚烫的,从山那头溢出来,点着了天,被风一吹,唰啦一声蔓延了火势。从灰色的地平线,一直烧到了大地上,烧到我跟前,烧入我的眼睛里,烧得岁月褪了色,只留下剪影。我的脸在发烫,迷迷糊糊间脑子里回响着奶奶的打笑声:
“你这小娃儿,又喝醉了……”
之后在城里,便很少看见黄昏了,也不是没有,只是那黄昏太窄,被路灯勾出来的那点儿红霞不一会儿就被人潮冲淡了。看得不尽兴,也索性不去看,任由来来往往的影子将我打散,随着上涨的光影沉浮。
高中的教室在四楼,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树桠的遮挡倒也看得见些风景。相信很多人在高中生涯里,最忘不了的,该是晚自习前的一场场日落。幸得我们的眼睛还算纯澈,只是已咏不出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句,唯有靠在栏杆边,有人喏喏脸红着,有人寻找角度按下快门。
时间静止了。那一刻,各有各的欢喜,各有各的幸运。
写不出太华美的文字以描摹这风景,似乎我所要表达的已被古人写尽了,而后人需做的,也许是在此万千诗词中,在停下脚步的那几分几秒里,去捕捉欲辨已忘言细碎真意。
我托着脑袋,歪头看着那轮西坠的金乌被楼房缓缓切成半圆,再慢慢落进钟楼里。近晚的风温温柔柔扑过来,似乎也在低吟着什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