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叫满整片天，裹着热气的风穿过街巷，吹落枝头第一片泛黄卷边的梧桐叶。残存在叶脉的营养物质为它留存几分捉襟见肘的绿意，就这么毫不起眼地掉落在地。

我走了过来，踩了上去，只听得极其细微的脆响，“咔嚓”一声，唤醒所有关于夏末秋初的回忆。

应该是在十年前吧，那时的天还很蓝，阳光大方，盘踞在柏油路上的暑气蒸腾出肉眼可见的热风。所幸道旁林木葳蕤，我背着书包去上学，每一步都踩中树梢筛落的摇曳光斑，看它们在我新买的白鞋上星星点点地闪。沿街的小卖部门口挤着几个捏着钞票的同龄人，他们在买那些带着凉意的短暂快乐——拿小勺挖雪糕的女孩子显得格外秀气，男孩子却经常叼着冰棒呼啸而过，一头扎进敞开的校门里。

“噢，这样‘边走边吃’，会被老师批评的！”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知不觉地跟着走进学校。刚想左拐上楼，攥着书包带的手就被一股温和的力道按住了：“错啦，你要往右边走——新学期开始了，我们班换了新教室！”

我下意识抬起头来，目光恰好落入那双熟悉的眼睛里，这是我的班主任。她穿着淡蓝色的长裙，领口坠着的项链上穿了朵洁白的雏菊，像一道刚从宁静湖面吹来的柔风：“两个月不见，你好像长高了很多，不知道读的书有没有跟着变多呢？”

“老师，我读了很多，比如《窗边的小豆豆》《小王子》《安妮日记》……”

分享书籍是我与她的约定，我慢慢地讲，她静静地听，那些对于一个十岁孩子而言尤为漫长的流落便不再显得遥远。而在这份积攒了整个假期的书目被报完的瞬间，我忽然感到一阵朦胧的怅然。就好像确实经历了一场春华秋实，我收获了很多，但春夏却怎么也留不住了。

秋天于我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我被她牵着走，途径颓势渐显的蝉声、穿过缥缈逸散的桂香，竟产生一种仿佛行走在夏秋分界线的感觉——秋季入学第一天，就是学生时代里格外明显的界限之一。窝在空调房里挖西瓜、偷溜出门买冰棍、缠着妈妈做冰粉……这些带着鲜活色彩的事情都随着暑假终结而离去，步入秋天的我，只能天天面对三令五申的知识点与没完没了的作业。

但我不会抱怨遗憾，因为我知道，上学是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就像秋天一定会来那样不可抗拒。没穿够的短裙明年再穿，没学会的游泳明年再学，四季更迭无休止，三餐轮替有尽时，也许只有且行且歌，才能聊以告慰我这颗为未来迷茫的心。

“到了，”老师松开我的手，把我往教室里轻轻一推，“去找你的朋友们吧。”

我应了声，背着书包找到位置，再默默坐下。窗外有风吹过，树叶扑簌作响，它们都在告诉我，秋天来了。